学校的危机

 去年底，珠海有位10岁的男孩写了《退学申请书》，表达自己宁愿和喜欢的女孩在一起砍柴、拾破烂，不愿背书、写作业、争排名、求名校。今年刚开学，加拿大的学生问我：老师，大学知识三年过期，网上信息，不必记忆。你能教我什么？我为何要跟你学？一位是中国小学生，另一位是加拿大大学生，这两位的问题揭示的不仅是学校的危机，还隐含着深刻的社会问题。

    信息过剩，知识过期。这是学习和学校面临的一对悖论。网络时代，每60秒，网上出现70万个条目，邮件和微博不计其数。我们每个人在小学、中学、大学阶段所朗读、背诵、记忆中残存的范文警句，1秒钟之内就能得到完整的搜索结果。戴尔，惠普，安然，AIG，它们昨天还被奉为经典的商业模式，转眼就成为研究失败的样本。既然如此，学生为何还要去学校？老师应该怎样教？

    明白电影和戏剧的区别可以帮助走出学校的危机。电影可以事先制作，随后重复播放。戏剧必须现场演出，实时创造。戏剧对观众的吸引力也在于它的现场效果。要成为学习的新道场，学校就应该像一个大剧场。老师和学生共同演绎一幕幕感悟、体悟、觉悟的学习活报剧。就像观众席上的欣赏有别于舞台上的演出一样，成为演员的学生就会依恋让他们充分表演的舞台，并会愿意一次次排演不同的学习脚本。

    走出学校的危机还得学会演奏爵士乐。交响乐有固定的乐谱、演出程序和表现格式。交响乐还有指挥、演奏者和听众的等级结构安排。爵士乐则强调临场发挥的效果。精彩的演出不仅取决于乐手的技艺，还受到现场观众反应的影响。与交响乐相比，爵士乐没有破声、破调，只有生动地续音和临场发挥的转折。因为允许和强调临场发挥，爵士乐没有失败，只有更出人意料的成功。在不断强化学校的社会教化和控制功能的过程中，我们这些老师越来越把自己当成交响乐的指挥。不仅自己丧失了临场发挥的能力，我们还对学生的临场发挥斫直、删密、锄正。如此，少的是学校，多出许多病梅馆。

    在一个有现场感、突出剧场参与效果和鼓励临场发挥的学校中，教师的首要任务是保育学生的童心。幼儿园里的孩子对所有的事物都好奇。好奇是学习的第一动力。年龄会增加，但童心可以未泯。像人体胚胎的干细胞是所有器官的元载体一样，未泯的童心包含着有效学习能力的元素。在美国麻省理工大学的媒体实验室，他们专门设计一个“终身幼儿园”模拟学习环境，把儿童的好奇心和临场发挥的能力移植到成人的学习任务中。在我的书桌上还放着孩子给我的警句书签：你只能年轻一回，但可以终身幼稚。

    除了童心，教师还应该培育学生的匠心和欢喜心。匠心，工巧的心思。要做到独创的工巧，一个人必须走过从学徒到专家的修炼过程。除此，没有捷径。所以，匠心也代表了对自己喜欢的科目和工艺予以长久的、坚持不懈的尝试，直至让那内在的“灵美”栩栩如生地表现出来。甘愿做工具，能够忍受磨砺，独具的匠心才会降临。从童心到匠心，那得经过大量体力和脑力的考验。对此，没有什么外在的激励能够产生长久的效果，只有源于自我内心的欢喜心才会让枯燥变得有趣，把困难当成有益的挑战。伴随欢喜心的是自我想象、自我犒赏、自我满足的积极心理。它也是健康人生的必要心理素质。加拿大学业松，我的孩子五分钟就完成家庭作业。接下来就是边看电视，边玩泥巴。新咖啡桌面很快就斑驳陆离。她没有想过成为泥塑艺人，我却满意她在不断失败和尝试中培养出来的坚持、细腻和耐烦。

    工欲善其事，必先利其器。我们的社会正在大力提倡向创新经济的转型。先有新的学习道场，懂得保育童心、匠心和欢喜心的教师，然后有活泼敏学的一代，才有持续创新的经济。到那时候，在允许标新立异和尊重多元追求的社会环境中，珠海的小冯邵一就会被奉为一位懂得生活的明星。“砍柴、拾破烂，与心爱的女生白头到老”，有谁能告诉我，还有比这更美满的浪漫人生吗？